在我国丰富的民族文化宝库中,有许多关于鸟[1]的崇拜、占卜和禁忌等文化遗存。这些光怪陆离、饶有趣味的鸟文化和其它民俗事象一样,是活的社会“化石”。鸟文化不仅与原始生产方式和宗教信仰观念相一致,同时也与当时人们的社会、政治及经济生活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鸟崇拜
所谓鸟崇拜,就是崇乌、敬鸟、化鸟为神。关于鸟崇拜,一般可分为图腾崇拜、神话(迷信)崇拜。
一、图腾崇拜
图腾,是原始民族的标志,也是神化了的祖先。是原始宗教在经历了自然崇拜过程后出现的对某种动、植物的崇拜。图腾崇物大都被崇拜者认为与自己的部落或氏族有血缘关系,人们曾经并将继续得到它的庇护。
《左传·昭十七年》记载了关于少吴建立鸟王国的美丽传说:“少吴氏以鸟名官。”“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聘鸠氏,司马也;鸬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的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天淫者也。”百鸟之王少昊,名挚,而挚同鸷,大约是一只鸷鸟。自称为少昊后代的郯子把上述传说归化为历史,固然不足为信,但作为反映少吴之国丰富多彩的鸟图腾崇拜,则是确信无疑的。当时,以鸷鸟为图腾的少昊之国,征服并包容了分别以凤鸟、玄鸟;伯赵鸟、青鸟、丹鸟及五鸠、五雉、九扈等鸟类为图腾的大小部落(氏族),并给各部落(氏族)首领按其势力和特氏分别授予不同权限和职能的官衔,共同管理天下政事。
对鸟的图腾崇拜较为典型的史例,还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2]的故事。司马迁记载说,殷契的母亲名简狄,“有狨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主契。”[3]今天自然不会有人相信吞下鸟蛋能生出孩子。但从这段动人而又玄妙的故事中不准得出这样的推断,当时的“商”可能是一个以玄鸟(燕子)为图腾的部落发展而来的。我国传统民俗中总把燕子看做神鸟,从“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诗句可以看出,在东晋南北朝时期,连王谢那些不屑与庶族士入连床共坐的世家大族,仍以极其偏爱的心情欢迎燕子在自己的高梁华堂筑巢栖息,并以此为荣。直到今天,我国北方地区还把燕子视为吉祥物,“燕儿来翔,富丽堂皇,梁落燕巢,步步登高”的民谣即是佐证。
关于鸟图腾崇拜,还可以举出许多例证,在唐代,人们认为,“孔雀因雷声而孕”,十孕其九为鸟而一为人[4]。由孔雀卵孵化出入之说,无疑反映出当时人们对孔雀的图腾崇拜观念。我国云南有的少数民族至今还认为自己是孔雀的后代。青年女子出嫁后穿孔雀衣,一生事事如意。很显然这种观念和习俗即是孔雀图腾崇拜的遗迹。
二、神话(迷信)崇拜
严格地说,对鸟的神话崇拜与迷信崇拜是有一定的区别,但二者间又有许多密切联系,放我们放到一起来讨论。
对鸟的神话崇拜,最为常见的莫过于对鹏鸟和凤凰的神话崇拜了。庄子是鹏鸟形象的最典型的创造者。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冥。……水击三千里,搏扶摇儿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5]后世人们对鹏鸟的神话崇拜盖出于此:鹏鸟作为力量和远大前途的象征也由此流传于世了。凤凰,是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凰为之长。”[6]雄为凤,雌为凰,是人们普遍崇拜的象征祥瑞的神鸟。天老日:“凤之象也,鸿前鳞后,蛇颈鱼尾,鹳颡鸳思,龙文龟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是则天下安宁。”[7]凤凰的华贵及其焕发的祥瑞之气使得龙的传人们争相附凤。我国历代封建帝王几乎都与凤凰结下不解之缘。如帝王之车为凤辇,宫内楼阁为凤楼、凤阁,帝王之伞为凤盖,帝王用纸为凤纸,皇后之礼冠为凤冠,皇后的文书为凤诏等等。凤凰差不多成了宫庭禁苑的保护神了。另外,历史上人们还将俊杰之土谓之凤雏,如东汉末的庞统、晋代的陆云、王邵等,当时皆有“凤雏”之称。
传说中的神鸟、除鹏、凤凰、尚有精卫。《山海经·北山经》中说:炎帝少女,名女娃,虽游于东海而溺死,化为精卫鸟,常衔西山之木、以填东海。《博物志》又云:“有鸟如乌,文首白晓,赤足,曰精卫……常取西山之木石以填东海。”[8]关于精卫鸟的传说,还见于《淮南子》和《太平御览》等。这些不同的神话传说,共同塑造了一个坚韧不拔、征服自然的女神形象。
王嘉《拾遗记》中,记述了关于重明鸟的故事:“尧在位七十年,有抵支之国献重明之鸟,一名双睛,言双晴在目。状如鸡,鸡如凤,时解落毛羽,肉鬲而飞。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国人莫不扫洒门户,以望重明之集。其末至之时,国人或刻木,或铸金,为此鸟之状,“置于门户之间,则魑魅丑类,自然退伏。”及至魏晋以后,民间仍在每年除夕春书于门首贴挂重明鸟图画,以期镇妖祛邪,柞降安祥。又因“舜二瞳子,是谓重明小、”[9]人们又把虞舜与重明鸟联系起来,。以为重明鸟是明君虞舜死后不忍遗弃百姓,化身为重明鸟,以护佑人民。
古代民俗中,除对神话传说中鸟有着神奇的崇拜外,还对日常生活中经常接触到的一些:鸟类卑产生出形式不同的崇拜。
布谷鸟是一种候鸟,年复;年,它总是不误农时地以自己的呜叫声催农种谷,因而得到人仍的祟信。北方汉族地区称布谷鸟为神农爷派来的使者。云南哈尼族民间故事中则有阿罗找布谷的故事,说农入听了布谷乌的话,有吃又有穿,而有钱人不听布谷鸟的话,到头来却饥寒而死[10]。我国南方有报春鸟,“每至正月二日,作声云:‘春起也!'至三月四日,作声云,‘春去也'。采茶入呼为报春鸟。”[11]报春乌,又名大杜鹃,子规鸟,也就是北方人称谓的布谷鸟。对布谷鸟(报春鸟)的崇拜。是我国各族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逐步形成的,是岁时民俗的重要内容之一。
我国大部分地区还崇爱喜鹊。这大概除了喜鹊外形美观,体态轻捷,声音响亮,又是以昆虫为食的益鸟等原因外,还因为喜鹊具有神话中为促成牛郎织女每年一度的鹊桥相会而使自己忍受髡首之苦的善举和美德。另外,喜鹊雅号中带有“喜”宇,故喜鹊一直被人们看成是报“喜”的吉鸟。这种风俗最晚在唐代时就己很盛行。贞观末,南康民黎景逸“居于空青山,常有鹊巢其侧,每饭食喂之。”后黎景逸吃了冤枉官司,被捕入狱,有鹊栖于“狱楼,向景逸欢喜,以传语之状。其日传有赦,官司洁其来,云:路逢玄衣素衿人所说,三日而赦,果至。”[12]又云:“大历八年,乾陵上仙观天尊殿,有双鹊街柴及泥,补茸隙坏十五处”,幸臣以为是吉兆,纷纷“表贺之”[13]。唐代人不仅以为喜鹊筑巢栖息是吉祥的预兆,而且认为鹊巢可以避邪。唐贞元三年“中书省梧桐树上有鹊以泥为巢,焚其巢还可禳狐魅。”[14]《酉阳杂俎》中还记载,某些鹊巢远可用来治病,而且很灵验。今天用科学的眼光看,所谓喜鹊知人凶吉,鹊巢可以避邪治病之类的说法,都是荒唐无稽的,但从这里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对喜鹊确实是非常崇拜的。
我国藏区有一种特殊的葬仪,即天葬:人死后将尸体置于天葬场,任雕鹰啄食。这种葬仪式实际上以雕鹰崇拜为导因,雕鹰被人们税为“神鹰”,尸体被神鹰吃了,死者就升天了。这种葬仪,在东南亚一些民族中也可以见到。逻国(今泰国),贫人死后“则移置海滨,即有群鸦飞啄。俄顿而尽,家人拾其骨号泣而弃之于海,谓之鸟葬。”[15]上述这种“天葬”或'“鸟葬”都是鸟崇拜的一种反映。
在人们的经济生活中,最常见的还是对家禽之王雄鸡的崇拜。雄鸡与人们的生活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鸡鸣将旦,为人起居”[16]雄鸡以其报时本能,赢得了人类的祟爱。人们给雄鸡赋予了超乎寻常的神奇力量。《聊斋志异》中的女鬼狐精乘黑夜出来作祟,但只要听到雄鸡的啼鸣,则无不色变战栗而逃遁。在民间习俗中,还赋予雄鸡以招魂弓1魂的本领。许多地区在给久病不愈的孩童“招魂”时,那些神汉或巫婆总是怀抱一只雄鸡,并将其打得呱呱叫,借用雄鸡的声音把孩子“丢失”的灵魂招回来。还有的地方,每遇有客死他乡,在搬运灵柩时,总在灵柩上面绑缚一只雄鸡。据说这样死者的灵魂就不会迷道而忘返。当然,这些现象已经属于迷信崇拜了。
原载《青海民族研究》1996年第二期